周易

五　胜利之吻

　　梅尔和其他人一样，没能靠近劳拉，没能将心中的歌献给她，没能吻吻她的秀发和搂搂她的柔腰；他在距劳拉十米远的地方被组成人墙的警察拦住。应当这样，否则，蜂拥而上的人群会将他们心中的女神挤成肉酱。梅尔深信，劳拉看到了自己，像过去每次看她比赛那样。可不是，自从他俩相爱以来，她在每次比赛获胜之后，首先要在记者群中寻找他，寻找她心中的“万物之灵”！

　　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一种灵犀相通的默契。

　　他们是两年前劳拉参加国家队后不久认识的。那天，在排球俱乐部的球场上，她第一次受到格恩特里的个别训练。她不喜欢这个从外国重金聘来的教练。说不上讨厌他什么，也许是因为他那双浮肿的大眼不时闪出凶残、贪婪和狡诈的余光。但是，从教练水平上看，他是无可非议的。要不是体育事业的热情资助者、首屈一指的捐款人、“D·H”公司总裁罗伯特·巴普先生从中作梗，他早已被其他国家聘走。

　　格恩特里长时间的使用电动击球器，向她射来力量很大、角度很刁的球，让她翻滚救球。一个紧接一个，毫不停歇。她终于精疲力尽了，趴在地上，再也不肯爬起来。但是，格恩特里竟然将击球器对准她的身体，一个接一个，猛击她的头部、腰部和腿部……渐渐，她双眼昏花，一片朦胧，心中泛起莫名的恐怖，脑中翻起童年的回忆。那时，她家住在美丽的威康河边。河水静静地流淌，召唤她去嬉戏。有一次，她欺骗养母，说是到木筏上捞鱼，实际上却跳进水中游起泳来。哪知静静的水面下也有漩涡，将她卷了进去，险些淹死；当她失去知觉前，也有这种恐怖的感觉。幸亏养母找来，将她救起。她永远记得养母那句埋怨话：“劳拉，上帝不喜欢撒谎的人。”养母是个身材高大的漂亮女人，是威康州体育中心的清洁工，会打排球，也会划舢板。可是，却遭到养父遗弃，不久，便积郁成疾，长期卧床不起。

　　劳拉从此肩负起家庭的重担。那天文数字般的医疗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在求生和谋生的坎坷道路上，没有人真心爱过她。是的，自她15岁参加州排球队以来，时常收到球迷们的求爱信、花束和花篮，甚至钻石之类的贵重礼物，但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爱情。她期待着以心换心的真正爱情的降临。可是，到哪儿去寻找这种爱情？她遇到的，全是这种在昏倒后仍然不停地受到打击的待遇，多么冷酷，多么残忍！然而，她好比一只经常挨打的猫，并不会轻易地发出哀鸣……

　　格恩特里住手了。她在朦胧中感到，是一个男人叫住了他。啊，是个青年，一个十分漂亮的青年，是来俱乐部采访新闻的记者中年龄最小的那位。他在为她讨情，用的是一种能够转移格恩特里注意力的幽默神情，并向趴在地板上的她，眨动那美丽深情的眼睛……她感到一阵温暖，汗水中肯定渗合了几滴激动的泪花……

　　那天晚餐后，她拖着疲倦的身躯步出俱乐部，发现他在门口等她，并温文尔雅地邀她坐上自己的电动气垫车。也许是出于报答，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太漂亮，他俩开始了约会，产生了一种近乎一见钟情的爱情。

　　国家队队员不准恋爱和结婚，然而两人的感情却在暗中发展很快，竟至海誓山盟，单等她参加奥运会决赛后，获得一笔犒赏（打得越好，数额越大），体面地退出体坛，建立家庭。

　　“劳拉，在那最幸福的时刻到来之前，我将是你最忠实的观众。”他说着，伸出左手腕，露出一块四周镂刻有古典装饰花纹的金表，一种应该进古玩店的机械表：“凭着父亲的遗物发誓，每场球我都会准时到达。”

　　“可是，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在你的每一次胜利的比赛之后，在向观众抛出的飞吻中，能有一个是专门给我的吗？”

　　“我发誓，那第一个飞吻。”

　　“让你爱的眼神伴着你甜蜜的飞吻……”

　　“别说了，让这点秘密藏在我们的心中！”

　　是啊，从此那胜利的飞吻，带着青春的蓬勃朝气和恋人的柔情蜜意，令他神往，令他陶醉！

　　但是，今晚不同。她离他那么近，眼光从他身上晃过，但却既无专门给他的飞吻，更无那无限眷念的爱的眼神。这是千真万确的，没有！在三万名观众中，只有他一人注意到她那异样的神情。是的，她在笑，在欢呼，在与战友狂吻，在将飞吻抛向四面八方，但却没有那专给梅尔的一吻。她忘掉了那纯洁的、发自内心的默契。仅仅分别两个月，她的眼中便失去了灵性，失去了令他内心震颤的青春的火焰。

　　对于初恋的梅尔，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他不肯相信劳拉变心，而是尽力找出各种理由为她开脱：也许是胜利过于重大，激动过头了吧？也许是两个月的秘密训练加上全力以赴的三局格斗，体力消耗过甚吧？……但是，他又想到这次比赛的巨大赌注，想到“D·H”公司给运动员许下的诺言。三局终场锣响，劳拉就获得了大量的美金、漂亮的地热住宅、最新式的电动气垫车和双座旅游直升机。总之，人之所有她全有！万恶的金钱法则会在这个纯洁的姑娘身上作祟吗？她会瞧不起一个市井小报的记者，瞧不起一个为生活奔走、经常在失业线上挣扎的文弱书生吗？她会在一夜之间获得的成千上万的财富和在纨绔子弟的崇拜和风流富豪的追逐中忘记他俩的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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